完颜谋衍是女真战神完颜娄室的儿子,也就是著名虎将完颜活女的弟弟,长泺之战的总指挥。
完颜谋衍起步比较早,金熙宗时代就充牌印祗候,授显武将*,擢符宝郎。皇统四年,他哥哥完颜活女接班他爸任济州路万户,想把亲管奥吉猛安一职让给完颜谋衍,得到朝廷批准。皇统八年时,他已经是为元帅右都监,高级*事将领了。完颜亮上台后,年,他被任命为顺天*节度使,历河间、临潢尹,几个月后改婆速路兵马都总管。
金世宗上台前,完颜谋衍和他私交就不错,金世宗曾经把自己的*队都交给他,金世宗上台后,完颜谋衍第一时间表示拥护,被拜为右副元帅,率*迫降了拒不投降的白彦敬、纥石烈志宁。所以,从*治上和*事上他都是当时金世宗派往西北路战场的不二人选。
契丹西北路大起义的熊熊火光中,看到复国希望的契丹人士马喧腾,金中都风雨飘摇,臣民百姓惊疑不定,在这样的氛围中,完颜谋衍走马上任,但是,他怎么也想不到,这活不好干,钱不够,兵不多,马不肥,尤其是班子不好带。
年正月,完颜谋衍在他的故乡济州大会诸*,各路人马好不容易凑了人,这与完颜亮举倾国之兵南下有关,当时国力已空、*力已竭,而契丹起义*围攻临潢时就至少有5万之众,眼看春天到了,青草发芽,生机萌动,长于马背的契丹人更难对付。
完颜谋衍的这支联合部队人数不多,却猛将云集,多是后来出将入相的名人,不服他的人多了去了,潜在矛盾重重。
完颜谋衍挥*泰州,也就是今天的洮南城四家子古城,西北路契丹起义*主力正在那一带。当时,契丹起义领袖移剌窝斡在泰州受挫,准备南下济州,本来是可以直接去的,但是他想把嫩江以东的辎重带走,还可能是起义*有大批家眷也在那一带,所以来到了今天肇州肇源一带。《金史?移剌窝斡列传》:“窝斡遂自泰州往攻济州,欲邀粮运”。
契丹*的目标是两个点,一个是雾鬆河猛安城,也就是今天的仁和堡古城,一个就是长泺东北部的粮草辎重区。
完颜谋衍抵达泰州后,获悉契丹*已经撤离,立即下令舍弃辎重,每个人带数日粮,急行*抢占了位于松花江以南的术虎崖,这是去往济州的必经之路,在这里他审时度势,把*队分为三路过江,他和副手右监*完颜福寿、左都监吾紥忽统领中*,左翼是曷懒路总管徒单克宁、广宁尹仆散浑坦、同知广宁尹完颜岩雅、肇州防御使唐括乌也,右翼是临海节度使纥石烈志宁、曷速馆节度使神土懑、同知北京留守完颜骨只、淄州刺史尼庞古钞兀。
完颜谋衍让左右两翼沿长泺合击雾鬆河猛安城,他率领中路*到达长泺南部,也就是今天八家河以南地区,当地人称“下肚”,目的就是控制渡口,切断契丹*南下路线。
应该说,这系列精准判断和迅速行动都很精彩,显示了完颜谋衍高超的*事指挥才能。
移剌窝斡也不白给,他判断到了金*一定会封锁南下通道,因此他改变计划,分头行动,自己带兵奔济州,直插金*背后,同时另一队人马带着粮草辎重不走常规路线,估计是想从今天二站以东地区寻找地方南渡松花江,或者再杀回马枪西渡嫩江,既然长泺以南今天三家子渡口一带被切断,那也不可能走西南方向的大庙渡口,因为那里是金肇州和始兴县附近,必有重兵把守。
移剌窝斡的计划被兄弟三人出卖了,他们是糺椀群牧人的飐者、孛迭、挼剌,他们的家应该就在雾鬆河猛安附近,他们认为完颜谋衍离契丹主力有八十里,赶到那里马就疲惫了,而契丹人的辎重贮存处离这里不远,不如去端了那里,契丹人必然回救,然后金*以逸待劳迎战,这时就该对方的马疲惫了。”完颜谋衍听从了他们的意见,连夜就出发了。《金史?完颜谋衍列传》:谋衍用其计,因夜亟往邀敌辎重,忽大风,不能燧火,路暗莫相辨,比晓才行三十余里。《金史移剌?窝斡列传》:会大风路暗不能辨,迟明行三十里许,与贼辎重相近,整兵少憩。从两段记载分析当时正是春天,刮着大风,路也不好走,还不敢点火把,应该是穿越沼泽地,否则不至于到天亮才走了三十里左右。完颜谋衍出发处应是今天古恰和肇源县城一带,契丹辎重所在地应是八万古城附近,距离和地貌符合描述。
完颜谋衍率领数十名骑兵,悄悄接近辎重地去窥探情况。
移剌窝斡这时也知道金*从术虎崖分三路过江,来端他老巢了,回*来救,双方在长泺相遇,纥石烈志宁、徒单克宁等人与契丹*僵持不下,年轻的金*将领完颜襄迂回到后方出击,契丹二万大*开始溃败,诸将乘胜追击。
完颜谋衍这时兴奋点还在于身后那些没有处理的辎重物资、女人、牛马猪羊、粮食、金银财宝上,因此借口马瘦,就没继续追赶,驻*白泺。
完颜谋衍有个儿子叫完颜斜哥,官三代,横行*中,完颜谋衍对他很溺爱,有些决定可能就是不得不迁就他,因此*中意见非常大。
纥石烈志宁和徒单克宁没有放弃,追到雾鬆河,9天以后,又发生了雾鬆河之战。
经分析,到这个时间点之前,这些事情都是发生在今天的肇州肇源境内,但之后就不是了,契丹人在雾鬆河之战后渡过松花江,去往南方。《金史?徒单克宁列传》:越九日,复追及贼于霿鬆河。左翼*先与贼战,克宁以骑二千追掩十五里,贼迫涧不得亟渡,杀伤甚众。贼收*返旆,大*尚未至,克宁令*士下马射贼,贼遂引而南。《金史?移剌窝斡列传》:窝斡既败,谋衍不复追讨,驻*白泺。窝斡攻懿州不克,遂残破川州,将遁于山西,而北京亦不邀击之。
这两段说的很清楚,就是驻*白泺之后,雾鬆河之战后,契丹人才“入涉近地”,之前都是在松花江北长泺附近发生的战斗。完颜谋衍不追,坐视敌*南逃,契丹人先后到达懿州、川州、北京,想往山西跑。懿州是今天辽宁阜新市阜新蒙古族自治县塔营子镇,川州是今天辽宁北票市,金代的北京是今天的赤峰宁城。
完颜谋衍溺爱孩子,有私心、未能免俗,不压茬,没带好班子。对比之下,他手下的中层纥石烈志宁、徒单克宁、完颜襄英气勃勃、奋发有为,格局明显不一样,人家这仨哥们不想要小来小去的东西,奔的是大情怀。纥石烈志宁是完颜亮的连桥,被完颜谋衍迫降金世宗,能对完颜谋演没意见吗?徒单克宁是完颜亮妹夫,心里对完颜亮时代也不可能没有辩证评价,不可能没感情。完颜襄像那种刚参加工作的高学历的官二代,眼界、能力、追求啥都不缺,所以人家内心未必瞧得起只顾划拉东西、没见过啥这出。完颜谋衍当这一把手纯是在消费父兄的威名,有点不思进取,有点放松自我要求,有点看不出眉眼高低。他心里有一个自己的小算盘,觉得杀贼勿尽,这个项目只有拖得时间越长,自己才越有权势和利益,所以不想全力打、使劲追。
朝廷没那么好糊弄。金世宗让尚厩局副使蒲察蒲卢浑到懿州给将帅们传达指示,大意是:“朕委派你们来讨贼,却听说你们不接近敌人求战,二是不紧不慢地驻*观望,过了好几个月,虽然也曾经追袭,但不经过有水草之地,导致马疲弱,连百里都走不上,只能回来。长泺之战虽然打败敌人,却纵容诸*劫掠,9天以后才追到雾鬆河,也没有乘胜追击,又回到驻地。叛*于是就深入内地,战火从此燃烧到北京、懿州一带。本来打算严肃处理你们,但是考虑到你们正在一线指挥,且看你们今后有没有立功表现,希望你们尽心一力,不要再像以前那样稀打哈摔。
完颜谋衍代表班子进行了检讨。徒单克宁拍案而起:我实名举报完颜谋衍同志不作为,建议调整。《金史?徒单克宁列传》:克宁奋然而言曰:“吾马固不少,但帅不得人耳。其意常利虏掠,贼至则引避,贼去则缓随之,故贼常得善牧,而我常拾其蹂践之余,此吾马所以弱也。今诚能更置良帅,虽不益兵,可以有功。不然,骑虽十倍,未见其利也。”
班子到这程度完颜谋衍就带不了了,年6月,金世宗动干部了,完颜谋衍、完颜福寿免职,完颜谋衍的儿子完颜斜哥,因为横行*中,被勒令回籍。任命仆散忠义为平章*事兼右副元帅,纥石烈志宁为元帅监*。
金世宗没有把事做绝,完颜谋衍新职务是同判大宗正府事,这个岗位是负责管理皇族事务的部门二把手,从二品,不是亲近关系不能用,可见世宗对他信任依旧,世宗对谋衍的任前谈话很严肃:“朕让你当统帅,这活让你干稀碎,本应收拾你,看在你家老爷子的面上,LJBD了,你虽然不是皇室宗亲,但仍然让你任同判大宗正府事,看你表现了。”完颜谋衍擦汗。
人要点背时,啥操蛋事都往你身上撩治,不久,一个叫术里古的速频路*士告发完颜斜哥给完颜谋衍写信,意图谋反,这种情况可能就是被送回老家的完颜斜哥这不省心的熊孩子又惹祸了。也不能你告啥是啥,也得核实,金世宗知道这是诬告,就让人把术里古抓起来一顿揍,招认是诬告,然后杀了。事都处理完了,金世宗才对完颜谋衍说:“朕给你平乎了,够哥们意思吧?你要明白朕的心意。”完颜谋衍狂抹眼泪。
犯了错误的干部不是一无是处,还可以继续大胆使用。仆散忠义挂帅之后,契丹起义*也没马上消停,移剌窝斡一度进入奚族地界,进犯古北口。古北口守将温迪罕阿鲁带当时不在*营,去离营六十里的地方给他媳妇开生日Party去了。金兵死伤惨重,古北口险些失守,世宗非常来气,温迪罕阿鲁带被双开。这时,世宗忽喇一下子想起完颜谋衍了,心想:这老灯这回一定行!就让完颜谋衍和蒲察乌里雅、蒲察通率兵三千,驰援古北口,击败契丹起义*,生擒了契丹*猛安合住。事实证明,只要没有私心,完颜谋衍能耐这一块绝对够用。
年9月,移剌窝斡被擒,契丹西北路大起义被镇压下去,衡量整个过程,复出的完颜谋衍的贡献份额还是不小的,主角光环不再,但作用不可替代。
时光匆匆,5年后对完颜谋衍的负面评价已经没那么多了,年,沉寂多时的他被任命北京留守,要到今天的赤峰宁城去工作,金世宗在便殿给这位老同志送行,赏赐食物及御服、衣带、佩刀,亲切地对他说:“老灯,因为你岁数大啦,想让你过得巴适些,所以给你一个好活,你要好好干。”金国的五京一把手那是重用,后来又改任东京留守,那是渤海故郡,世宗姥姥家、龙兴之地,到这来更是厚爱,还封他为荣国公,年,完颜谋衍走完了他六十四岁的人生。
完颜谋衍真就没他爸和他大哥那两下子。他爸之所以被公认为战神,是懂*治、讲*治、不参与*治,走的纯*事路线。完颜娄室、完颜活女父子一直在粘罕麾下,但粘罕倒了,并没有受到牵连。大家都懂,人家就是干仗,不管上层那些JB事。完颜娄室懂*治、讲*治,在两件事上能看得出来。第一是要官、要地盘。打下*龙府后,经完颜娄室申请、太祖同意,他成为金朝第一个万户侯,而且封地是具有特殊象征意义的*龙府,第一*事世家的荣耀大旗就此猎猎飘扬,财富也滚滚而来。这事高明在哪呢?显示娄室没有野心,只是贪财、贪名而已,这是故他意把自己庸俗化。不这样不行,完颜娄室比太祖小10岁,他22岁当今天长春附近的女真七水部部长,隐隐然是除了太祖阿骨打、粘罕他爸撒改之外的第三极,*功又公认第一,长时间在前线难免受猜忌,而且随着功劳越来越大,太祖要考虑百年以后身后的人事安排,你完颜娄室要有*治诉求,那可威胁太大了。第二件事,对辽国末代皇帝以礼相待。年2月份,闹心吧啦的春天,一场棉花套子大雪之后,完颜娄室沿着雪中的马蹄印在今天山西应县以东的余睹谷抓住了辽国末代皇帝耶律延禧。完颜娄室滚鞍下马,说领导您坐,请原谅我失礼的地方,给您整点饭吃吧,野外没啥好茶,先喝口热水吧,然后把*大衣给天祚帝披上了,耶律延禧同志热泪盈眶:不要对我这么好。完颜娄室为什么这么做?五点考虑。一是做给历史看,抓住辽国末代皇帝,完颜娄室知道这肯定是特殊时刻,要写进历史的,自己要有一个良好形象。二是做给上级看,对辽国皇帝是杀是囚是辱,金国上层没有预案,娄室过左过又处理都不妥当,那就大荒面过得去,不落埋怨。三是做给契丹人看,辽亡了,千千万万契丹人还在,不能侮辱人家的情感,你要像对萨达姆那样给一顿揍,所有契丹人都会记恨娄室。四是做给自己内心看,女真人多年在辽国领导下,娄室明白,过去自己是个啥,天祚帝毕竟是老领导,这里有一个上下级基本伦理在,不能牲口霸道。五是做给身边人看,要仁义,要有基本礼貌,*事是靠力量、速度服人,但更高明的手段是雍容揖让,用温度征服,不要一味耍横,更不要假横,咋呼六豆。年,肇州建立那年,金*总司令完颜斜也死于这一年,女真战神完颜娄室也死于这一年,威信极高,是女真人心中永恒的一座丰碑。
完颜活女一脉传承了父亲的优点,*事上可以在杀熊岭擒斩北宋名将小种经略相公,耀武南朝,*治上韬光隐晦、不惹尘烟,经历金熙宗、完颜亮两个杀人不眨眼的君主,安然无事,年得以善终。
完颜谋衍则不同,世宗上台,他第一时间拥护,率*投奔,之前就有密切来往,难逃*治投机之嫌。长泺之战,贪小便宜,磨洋工,纵敌南逃,不急领导之所急,不能做下属表率,不能严格约束儿子,不顾全大局,既热衷*治,又不懂*治、不讲*治。
《金史?完颜谋衍列传》对他的介绍和评价是:“勇力过人,善用长矛突战……性忠厚,善击球射猎,时论以为虽智略不及其父,而勇敢肖之云”。就是说他的武力值接近父兄,要说智慧和韬略却差不少,但人品不错,总体是一个忠厚的人。他的人生经历也充分证明了这些评价很中肯。不能因为他驻*白泺这一个错误,否定他的一生。人一辈子谁还不出点昏招、不干点磕碜事呢?
真没觉得和他相隔多年有多遥远,透过他的事迹,我们看到的是大定年间,金世宗和中兴群臣们一个个鲜活形象,那是一个意气风发的美好年代。
如今白泺已经干涸,完颜谋衍的狭隘和耻辱也早该随风而逝。
五里明人